2008年下半年,我大四,和班上几个同学被安排到s城的一家精神病院实习,我们几个同学提着大包小包在医院侧门等了半年,带队老师垂头丧气走出来,告诉我们医院实习生太多,忘记给我们安排宿舍了,而且现在宿舍已经满员,临时也安排不下来,我们只能自己租房。
一般的三院都会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哪里有房子可租?正当我们犯难的时候,医院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来,见老师突然如释重负的样子,我们就知道房子终于有着落了。到了那房子,其实还不错,实木地板,打扫的挺干净,虽然只有两房一厅,但是我们几个人也觉得可以了,毕竟是来实习不是来享福的。于是我放下东西随便收拾然后就去医院报到去了。
我是从来都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晚上回来的时候见同学把穿过的内裤挂在门把上,顿时觉得很奇葩。“佳佳,你这是干啥?”我强忍住笑问,只见她撇了撇嘴,用鄙视的表情说:“你不知道吗?在陌生的地方挂上自己穿过的内裤,可以辟邪,尤其是沾上大姨妈的裤子。”还沾上大姨妈呢,我有点汗颜,那多脏啊,多容易有细菌啊,咱们还是医学生呢,我顿时有种想吐的感觉。“周懿,”她瞪了我一眼:“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弄下来,咱们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发生了什么我可管不了你。”我只能笑笑,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可不会这么无聊去碰那条大姨妈裤呢。
上班下班,学习收病人,管病人,病历书写,常见病诊治,日子过的很充实,除了一件事情,我们都习惯关上房门睡觉,但是睡到半夜门自己会开。起初是男生的房门,明明上了锁,可是到了二三点的时候,门就会“吱呀”一声开了,这个时候有男生还在打游戏,一般都会去关上门,但是很快门又会自己再开。但是他们也没太在意,也不想去换锁,可能觉得门开着睡觉还更凉爽呢,但是他们睡到第二天早上就会发现门被关上了,这也许是哪个上早班的同学关上的吧,大家这样想,于是也没去理它。
但是不久之后,女生的房门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女生经常在房间换衣服什么的,于是大家叫了修锁的师傅过来,连带把男生的锁也换了。然而房门依旧会在那时候打开。有一晚,我们甚至拿凳子堵住房门,防止风把房门又吹开了,她甚至还拿了“护身符”——已经用过的姨妈巾放在凳子上,“搞掂!”
半夜2点一刻的时候,也许是经常夜班的缘故,我竟然突然醒了,然后,我看到了那个诡异的门竟然又慢慢开了,不,像是被人推开的,我竟出现一种莫名的不适,我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口,话语像堵在喉咙里面一样,不知道是梦还是真的,但是天亮醒了的时候发现门真的是开的!而佳佳还没睡醒,只见但是她放在凳子上的“护身符”已经掉到了地上,也许是佳佳半夜也上厕所了?我心里想,说不定是我想着这个事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于是我也没管,径直梳洗上班去了。
“周懿,那门是你打开的吗?”中午在饭堂的时候,佳佳怒气冲冲的跑来问我。“不是啊,我不可能碰你那个护身符。”我只能很无奈的说,于是几个同学面面相觑,昨晚只有我和她两人,问了男生,他们只有一个人在房间,并且那人发烧,吃了麻黄碱感冒药,早就上床呼呼入睡了,除了我们,难道还有……?
接下来傍晚开始了实习生之间的篮球赛,大家都做啦啦队,没有回宿舍,我晚上要上夜班,吃完晚饭就想回去洗个澡,没想到回去灯却打不开,突然一个尖锐的东西狠狠的扎了我一下,我只好打电话叫房东过来弄电线,等他的时候我还抹黑回房间拿了个什么东西,等房东过来, “啪”的一声,电灯竟然自己亮了的时候,我和房东都惊呆了,这满地都是血,从大门一直到房间,而且血迹已经干了,房东吃惊的指着我的手指,原来是刚刚刺到的地方流的血,我竟然流了那么多血,这小小的伤口怎么可以流那么多的血?突然一种恐怖的感觉弥漫了我的全身,我拿起东西夺门而出,回到科室,见到带教老师,才感觉踏实一点。
早上回去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原来我值夜班的那个晚上,厕所突然爆水管,水把整个房子都淹了,实木地板也泡烂了,房间也毁了,这房子没法住了……我们只好把东西一件件的搬出来,隔壁房子的大叔看我们几个学生忙着搬家,也过来跟我们唠了几句,没想到他那几句话,让我们陷入一种更沉默的气氛中。
“学生仔,你们要搬啦?”大叔笑眯眯的说,还以为他问我们要不要改租他的房子呢。“嗯啊。”子涵点点头。“你们之前住这里住的怎样啊。”这大叔表情更像是看热闹。“挺好的。”“那你们知道这里之前死过一个女的吗?应该是割脉吧,还开着水龙头,房子里好多血……开着水龙头血就不会凝固了……”大叔意味深长的用微笑结束了我们的对话。我开始觉得,万事都有存在的可能性。当然,毕业之后我还是做了一名医生。
记得刚出门诊那会,医院还没搬新院,我被分到门诊部二楼最后的一间诊室,那可真是阴暗潮湿……最恐怖的是,电脑经常会无端端重启。记得刚出门诊那会,医院还没搬新院,我被分到门诊部二楼最后的一间诊室,那可真是阴暗潮湿……最恐怖的是,电脑经常会无端端重启。突然就进入了windows开机的界面,这可真是吓人一大跳,走的时候明明拔了电源线的,诊室也关上保险锁才离开的,这电脑的电源应该是哪个人插上的吧?但电脑突然重启是因为短路……自己打开的?
“哎呦,周懿你就别说这种恐怖的故事了”’。护士小陈用双手捂着脸,却又从指缝露出两只眼睛。“这些都是我真实的经历,不是故事啊”。我收起笑容,看看时间,要上肿瘤科为病人做心理治疗了。
在肿瘤科里面,老实说我做的最多的竟是临终关怀,恶性肿瘤目前仍是人类健康的最大威胁,面对肝癌晚期的老李,我能做的也仅仅是那样。
老李在我们医院已经住了半年,按理说,肝癌晚期由发现到死亡的平均时间就是半年,看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止痛药也从曲马多慢慢的到静脉注射吗啡,我就知道,老李就快要不行了。
“周医生。”老李见我进了病房,虚弱的从床上爬起来,我每天都会抽空陪他聊二十来分钟,陪他聊他喜欢的话题,比如年轻时候的爱情,或者是做生意最辉煌的时候,老李说到这些话题的时候,眼睛都会发亮。“周医生,我最近吃不下肉。”老李痛苦的按着肝区,到了肝癌晚期,肝脏代谢已经变得非常差,消化不了蛋白质很正常,但是我却不想和他说这个事实,我拍拍他的脊背,安慰他说:“没事,暂时吃不了,咱们可以喝牛奶。我那刚好有一瓶牛奶,明天拿给你好吗?”老李笑着点点头,并不是老李的家人不给他喝牛奶,而是我想着我这心理治疗也得做的不留痕迹,这不,明天又有正当理由过来了。“那明天等你来。”老李似乎很是高兴,我也很高兴,因为我的工作能把快乐带给大家,快乐对于生命这个词来说有时候是奢侈。
忙完一切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一刻了,我随便煮了个面便爬上床睡觉了……“周医生,周医生,我的牛奶呢?”怎么是老李啊,这么早就问我要牛奶,“在这呢。”我打开冰箱,拿了瓶牛奶给他,只见他笑眯眯的接过牛奶,“谢谢你。”他说,眼角的皱纹很是明显,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周医生,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系和照顾。”老李对我深深鞠了个躬,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正纳闷,老李,怎么会知道我住哪里?
突然,我从梦中惊醒。打开台灯,喝了口水,怎么会梦见老李了呢?还梦见他问我要牛奶喝?不对,他好像是来跟我告别?难道他已经……天空微亮,我却失眠了,我分明看见放在桌子上面的那瓶奶,那是给老李的……早上回到医院,果真,老李在昨晚凌晨的时候病情恶化,没有抢救过来,那真的是他来跟我告别了。我拿着那瓶牛奶,倒在了肿瘤科的花盆上面,也算是给他送行了。这个时候,神经内科给我来了电话,让我去会诊一个脑中风后遗症的病人。
病历上写着他中风后脑萎缩,半身偏瘫,照理说只能躺在床上,但是家属说他半夜的时候经常突然坐起来,自己走到阳台,像是跟人在说话,十多分钟后他又自己走回来,躺在床上,恢复偏瘫的状态,他的主管医生感到非常头痛,想让我会诊了解下他的偏瘫是否是心因性的。
他是名80多岁的老者。我看了看他的住院名牌,“郭是如”这个名字一看就知道是有文化沉淀的家庭起的,寒暄几下,发现他的理解能力,文化水平、悟性等都比较高,但是都是些表面的聊天,探不到他的真实情况,只见家属不时为他翻身,喂他喝水,照顾的无微不至,我检查过他的肌张力,确实不具备有自主运动的能力,然而家属却把我叫出去跟我说他晚上的情况。
这种情况确实很少见,我决定留在医院看看他的真实情况。晚上11点,我就来到护士站,护士站正对着的房间就是老人所住的房间,等到1点的时候,我终于困的受不了睡着了,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原来是值班护士,她凑过来,悄悄的和我说:“看,他又来了。”
果然,是如老人像搀扶着另外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到医院病区的大阳台,站定,像是和另外一个人有说有笑,我没有走过,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十多分钟后又慢悠悠的走回来,走过我的身边,仿佛没有看见我似的,走到病床前,躺下,盖上被子,不一会儿便听到鼾声。
我走上前轻轻唤醒了他,问他刚刚的情况,很明显他已经不记得刚刚发生什么了,很有礼貌的问我有什么事情后便要求家属再次为他转身。我又摸了一下他腿部的肌肉,肌力依然很低。这是什么情况?
一般来说,治疗梦游症是给予病人服用安眠药,让他睡的更沉一些,但是老人这种情况,家人都不愿意药物治疗,无奈之下,我只能为他进行催眠治疗。他答应了。
是如躺在了精神分析室的诊床上。按照精神分析的一贯做法,我并看不见他,他就这么安静的自由联想,如同他给人的感觉,干净,沉稳,坚定。这些形容词用来形容花甲老人有点奇怪,但是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是如躺在了精神分析室的诊床上。按照精神分析的一贯做法,我并看不见他,他就这么安静的自由联想,如同他给人的感觉,干净,沉稳,坚定。这些形容词用来形容花甲老人有点奇怪,但是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是如,能看到一些场景吗?或者一些人?”“嗯,有的。”他长舒一口气,“我回到了小时候的家里。我在梦里回去过很多次。” 是如开始了长长的叙述,我终于走入了他的内心。
他的梦的确很有观赏性,不同阶段不同颜色,就好似看了一部长长的电影,剧情跌宕起伏。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是如出生在一个繁荣的南方小镇,家里是镇上的首富,父亲是当地的商会会长,他的母亲是父亲第二个太太,而第一个太太没有生育能力,母亲是江南女子,柔美善良,生育了他们三兄弟和三个姐妹,是如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宠溺自不必说。在那样一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是如是吃着白糖泡的米饭长大了,他最爱吃糖米饭了,精心挑选的甘蔗榨的糖,咬在嘴里咔嚓咔嚓的,清甜瞬间在嘴里融化,甜腻的感觉让小是如眨了眨眼。家里请了教书先生与教武术的先生辅导小是如,小是如对于文学尤其感兴趣,小小年纪博览全书,父亲总是高兴的摸着他的头称赞他以后肯定有出息,这点很让兄弟姐妹们妒忌。这时的梦境是彩色的。
幸福的生活只到了是如十三岁。四十年代中,这天,是如跟着父亲到省城,随行的还有一个叫阿雄的伙计,父亲说要和别人谈些事情,让阿雄带着小少爷到处玩玩,于是急 匆匆的消失了。这一去便是二十年,原来父亲带着大哥和大姐偷渡到香港去了,本想躲避几天就回来,但没想到已经回不来了。未知实情的是如跟着阿雄玩了几天,就回去了,回去之后,家里面目全非,母亲搂着是如一个劲的哭,是如安慰母亲,父亲会回来的,只不过出去几天,是如记得,那天是他成年以前最后一次吃白糖饭,甜的他舍不得咽下去。
战争年代,兵荒马乱,大家都说商会会长逃了,家里只剩下女人孩子,每日都有好多人来讨债,也有很多衣衫褴褛的人来乞讨,家中生意已败落,甚至有些人来故意来找茬,抢走家里值钱的东西,带不走的就乱砸一气,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是如不知所措,而是如的二哥敏如在这个时候突然得了急病,口吐白沫,死了。敏如死的时候15岁。
是如说他永远记得二哥死的场景,瞳孔突出,嘴唇青紫,口吐白沫,像是中毒而死的。究竟为什么中毒,谁下的毒却不得而知,是如只知道母亲抱着敏如,泣不成声,平日精致的面容变成蓬头乱发,敏如放在家中十多天才下葬,因为母亲说舍不得,要等等,等父亲回来为敏如主持公道,当时是酷暑六月的时候,尸体迅速腐败,实在熏的连受不了了,在族人的强烈要求下才把敏如葬了。
敏如葬后的三个月,母亲吊死在自家的茅房里。是如记得母亲睁大的双眼,黑紫的脸,长长的舌头。此时的梦境变成了紫黑色,浓重沉厚。母亲去世了,外面的人都说要变天了,要改朝换代了,来追债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是如不清楚父亲的买卖做的怎样,他只知道自己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一天,家门口突然传来了枪声,他连忙带着两个妹妹撒腿就跑,跑到村里的山坡上,三兄妹抱头痛哭,这家里恐怕已是回不去了……
是如和两个妹妹走了两天两夜,来到了自己的亲姨母家,姨母的热情让三兄妹顿觉亲切,住了两三天后,发现姨母的家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来是他们现在也生活困难,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别说是三个人,是如决定离开,出去讨生活,然而外面这么乱,带着两个妹妹怎么办呢?一个12岁,一个10岁。临行的那天,是如给姨母跪下,请求姨母收留妹妹们,他说妹妹很快就会长大,母亲惨死,希望姨母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姨母含泪答应了。是如挥别姨母,走上了通往另一个小镇的路。
几天的风餐露宿,让小是如虚弱不已,兜里的钱也用的差不多了,饿的两眼发青,是如只好跟沿途的农户讨饭吃,受尽白眼。曾经风光一时的小少爷与如今的小乞丐,落差如此之大,是如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爸爸,哥哥,你们在哪里?
去另一个小镇是一个出路,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在码头搬运的苦力活,想混口饭吃,但因为他太小了体力不支而被辞退了,本来搬了几袋东西也还有几个钱,不想也被几个流氓工友给抢了,是如饿的两眼发直,嘴里直冒青口水:“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正在是如痛苦之际,有个人影出现了在他的背后,“小少爷,是你么?小少爷!”是如转身一看,这不正是以前为父亲干过活的老陈吗?老陈是父亲在这个镇的商号的老伙计,是如微微一怔,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你家发生的事情,不如,你以后就跟我吧!只要你勤奋努力,饱饭是肯定有的吃的!”老陈递了个脏兮兮的馒头过来,皱巴巴的脸上挂着笑容。是如狼吞虎咽,跟着老陈回了家。
老陈家里世代打铁,但家中人口众多,小生意仅可裹腹,很少盈余,后来遇到了是如父亲,是如父亲见他人挺精明,便收他做了伙计,后来相处久了,觉得他人挺实诚,便包了他所有的货,也算是有知遇之恩。现在商号没了,老陈只能做做街坊生意,老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饭还是能吃饱的。这次偶遇是如,见他唇红齿白,又是曾经主家的少爷,很是欣喜,遂起意想让是如长大一点便撮合他们。
光阴似箭,是如作为养子的身份在老陈家住了近四年,平日里帮着老陈打铁,去山上打打柴去卖帮补家计什么的,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他继承了母亲的相貌,五官端正,皮肤白皙,高鼻梁,双眼皮。平日里的劳作操练出一身的好肌肉,不仅是老陈家的闺女桂子,就连方圆几里的闺女们也记挂不已。
“是如哥,你喝点水。”桂子殷勤的到来水:“来擦点汗!”“你看看,还没嫁人你就这样!没出息!”老陈撇了撇嘴,心里却想这几年女儿也长大了,见是如也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也该把他们的婚事定一定了。“爹,你也是,是如哥不是咱自己人吗?女儿已经把茶凉好给爹了。“桂子忙把茶给递过去,老陈看看女儿,虽说算不上漂亮,但也算是娇小玲珑,口齿伶俐,配给落魄的少爷是如也算是可以了。“是如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桂子,谢谢你,我吃什么都可以的,”是如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这小子怎么还没开窍啊!老陈撇撇嘴巴,难不成闺女那么主动他还不知道?
老陈一家租住在一个大院子里,这个大院子就像一个四合院,分别租了给四户人家,房东老猪婆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性格开朗,所以住户在这里通常一住就是十几年,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都不会搬走。但是这段时间住东边的那户人家刚好搬走了,说是回乡下处理一些事情,走的很急,都没有和其他住户打招呼。然很快便有人搬了进来。这天中午只听见老猪婆热情张罗声,还有半大的孩子的欢笑声。
“是如哥,有人搬进来了,我们去打打招呼吧!”不等是如应答,桂子便拉着是如跑出去了。东房门口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摆着两盆茉莉花,闻着清新,淡雅。“你们这么快就来了!”老猪婆满脸堆笑,她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孩子长的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来,这是洪敏!比你们大四五岁,你们叫她姐吧!”“洪敏姐!”还没见到人,桂子便甜甜的叫人了,是如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天太热还是怎样,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脖子上滴落下来,他的头开始眩晕,意识越来越模糊。“小子,你是中暑了吗?”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桂子她娘把冷毛巾递给他,冷冷的暼了他一眼:“还是看到人家小媳妇长的漂亮美晕了!““娘!你就别说是如哥的玩笑的了,洪敏姐人可好了,还煲了凉茶送过来呢!”之见桂子拿了碗凉茶过来,桂子她娘对着是如脊背就是一掌,“老娘说话你插什么嘴!我就是要给这个小混蛋提个醒!搬来的都是什么鬼,带个儿子没个男人,长的妖里妖气,不是勾引男人是什么,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吃我们家的饭都白养你们了!”“哥,别理她,来,喝了这碗茶,明儿还要干活呢!”桂子小心翼翼服侍是如喝下那碗凉茶,“好苦!”是如皱了皱眉,眉宇更显得英俊了。“哥”,桂子趴在是如床边,双目似水:“你觉得,洪敏姐好看吗?”
窗外月光挂一轮,月明星稀,微风涌动。我……”是如笑了笑:“我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她呢!”“骗人!连你也学会骗人啦!”桂子抢过碗,吵嚷着离开了。这洪敏又是什么人物,为什么她来了大家都表现的那么奇怪?是如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天气真的很热,热气仿佛会流动似的,是如搬了一麻袋大米回来,正回到他们的屋门口,只见一个女人牵着昨天那个小男孩走进来。“是如小兄弟,你好些了吗?”是如吞了吞口水,女人白如凝脂,一双凤眼甚是风流,穿着一件蓝底白衬衫,笑着露出了整齐的牙齿。这是他第一次见洪敏。“好些了,谢谢姐的凉茶。”是如笑着,露出了整齐的牙齿:“姐你是哪里人?我们住这条街的都是外地人居多。”“湖南人。”洪敏莞尔一笑便匆匆拉小男孩进屋。湖南人,难怪皮肤这么白,是如笑了笑便扛米进屋了。
洪敏是湖南人不假,但其实从小寄住在这个小镇的亲戚家,口音也完全变成本地口音,生活习惯也被同化与本地人无异。她为什么会只身带着孩子租住在这个小院子里成为街坊这段时间的主要话题,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没有丈夫,带着儿子,在没有什么娱乐的那个年代总能泛起丝丝涟漪。
可能特别投缘,洪敏主动告诉老猪婆,由于自己母亲早逝,父亲是教书先生总是忙于工作,她四岁就被寄居在舅舅家,14岁经过媒人介绍就嫁给了隔壁村的大壮,大壮人如其名,身材魁梧,为人敦厚老实,作为丈夫其实是不错的选择,婚后很快就有了儿子,虽然不能说是衣食无忧,却也和和美美,可是好景不长,婚后三年大壮被国民党抓壮丁给抓去了,留下了母子二人。大壮离家起初那几年,还有书信回家,到后面书信越来越少,这几年更是音信全无,为了养活自己和儿子,洪敏只得出来做工。
“七年了,你说你家那口是死了吗?”老猪婆性格爽直,毫不避讳。“哎,难说。”洪敏抿抿嘴唇,眨眨眼睛。“那你还想等着他吗?你一个人养孩子也不容易,不如……”“呀,姐,我可不敢这样想!快别说了…”夜越来越深,四处静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虫声,望着儿子熟睡的脸,洪敏陷入了沉思,又是一个不眠夜。
每逢3、6、8日是县城的墟日,各个镇乡的人们都涌过来趁这个墟,买自家日常所需,老陈的打铁铺生意爆满,忙的揭不开锅,但也笑的合不拢嘴,是如一会儿为客人搬这个一会儿帮客人找那个,汗流浃背,桂子更是收钱收的忙不过来。晌午的太阳特别毒,是如举起水缸咕噜咕噜的喝水,任凭水从嘴边滑落流到脊背。好舒服!是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的发现身旁有个人影。
“是如。”人影轻轻的唤了一声。“璞玉,你怎么来了。”是如又惊又喜,但不得不压低声音,这不是他朝思暮想的赵璞玉吗?“今天我跟表姑姑出来买点东西,偷偷溜过来看你的,见你很忙,本想走的,但是又想和你说说话。就等了你一下。”赵璞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笑着说,她应该是等了好一会儿了,“给你,”她偷偷塞了一个东西进是如的口袋里:“还有,这个,这本书不错,你看看吧!”赵璞玉把书递给是如后小跑离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是如有点感叹。
赵璞玉与是如家一样,也是做生意的大家族,两家原是旧识,不想也是家道中落,父亲几年前因病去世,母亲改嫁,她就被辗转送到这个县的表姑姑家寄养。璞玉父亲没有受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腐思想影响,相反他觉得女孩要有见识,要多见识,就把女儿送到学堂去上学,璞玉也是上过几年学,与一般女孩相比,璞玉有一种难得的书卷气,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如果说桂子是热情的辣子,那么赵璞玉就像是空谷幽兰,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背景相似,同样是寄人篱下,又是旧相识,兴趣又相投,是如与赵璞玉两颗心越走越近,若是两家还没有败落,二人是非常相配的,但是如今,是如不敢,他怕被老陈发现,失去了老陈养子的身份凭他家的成分他如何营生!是如突然产生一种悲哀的感觉,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但他只得擦擦汗重新回到档口。
这一幕被桂子看在眼里,她明白了,有情人怎么会不懂他们的眼神,她妒火中烧,她怒不可竭,冲到是如面前一把抢过书:“给我!你看什么书!”“桂子!”是如紧咬嘴唇:“你干嘛,这只是普通的诗经罢了!”“什么诗经,你们不过欺负我没读过书,我是不识字,我最讨厌别人看书了!”桂子一下就把书给撕了,书页碎片撒了一地,把书撕了还不解气,桂子拼命用脚踩,逛墟的民众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围了上来准备看热闹。
看到平日里开朗热情的桂子仿佛换了个嘴脸,是如呆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郭是如,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桂子涨红了脸,泪流满面。“桂子,给我回去,这是在大街上!你给我回去!是如,带她回去!有什么回去再说!”老陈发话了,他的眉头是凝重的,没想到女儿竟然在大庭广众下发飙,看来对是如真是用情不浅了。“桂子妹,我们回去吧,”是如走过去想要拉着桂子,桂子“哇”的一声跑开了。“是如,过来帮忙吧!”老陈的脸黑了一截:“不用管她了,我们先把今天的生意做完。”
人潮冷清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夕阳西下,把周围染成了红色,是如望着地上被桂子撕碎后被众人踩踏快化成泥的书页,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晚饭的时候,桂子回来了,各人都只顾扒自己的饭,陷入一片沉默。“是如,你来叔这几年了?”老陈打破了这沉默。“四年了……”“这四年里,叔对你咋样?”“……”“你和桂子年纪也不小了,你们的事情,可以考虑考虑了。”老陈眼睛坚定,望着是如。
是如低下了头,他感觉自己点了点头,动作轻微的自己都感觉不到。“不,爹,我不想嫁给是如哥。”一直闷头不响的桂子发话了,话语掷地有声。老陈和老陈媳妇都呆住了:“闺女……““爹,娘,我知道你们觉得是如哥老实能干,但是我想清楚了,我不想嫁给是如哥,真的,是如哥对不起了,我爹娘擅自做决定。” “不,爹,我不想嫁给是如哥。”一直闷头不响的桂子发话了,话语掷地有声。
老陈和老陈媳妇都呆住了:“闺女……““爹,娘,我知道你们觉得是如哥老实能干,但是我想清楚了,我不想嫁给是如哥,真的,是如哥对不起了,我爹娘擅自做决定。”是如这才抬起头来,也不知道桂子是受了刺激还是怎样,老陈夫妇都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桂子继续一字一句的说:“我一直把是如哥当自己的亲哥哥看待,你们不要逼是如哥了。”
在老陈家这四年,桂子一直是脸圆圆笑眯眯的样子,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严肃。桂子说完话便回到自己房间,佯作轻松状。老陈媳妇怒目瞪着是如,忙跟着女儿进屋:“桂子!桂子!你说的是气话吧!”剩下是如和老陈,一夜无语。
回到自己房间,是如瘫坐在几块木板搭着的简易床上,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一种无奈的感觉油然而生。对了,白天璞玉还往自己袋子里塞了点东西。他摸出来,原来是一个信封,黑灯瞎火的也看不了啊,唯有等到天亮再看。桂子对自己有好感自己是一直都知道的,但他也没多想,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璞玉自己是喜欢的,但是陈叔对自己是有养育之恩,如何处理,如何取舍呢?
是如一夜无眠,辗转反侧,五点多天刚亮的时候他打开了璞玉的信封,信里说她家人觉得她已经到了婚配年龄,正准备给她物色结婚对象,如果是如也有意,他们可以初十也就是几天后的早上在县东头的破庙里一聚。信写的含蓄大方,但是是如知道,那是璞玉喊他一起私奔。按他两的家庭背景,如果在一起,有可能两人都不可能活命,也就是说是没有前途的,两家人也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
唯有离开,逃到没有人认识两人的地方,才有可能在一起。这让是如非常矛盾,自从经历过家庭变故之后,是如以为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但是璞玉这么好的女孩子,自己又是极喜欢的,女孩都已经开口了,自己还退后吗?要不要勇敢一次?与命运抗争一次?